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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师妹突然拜访

午夜时分,我家的座机铃声响起‍‌‍​‍‌‍‌‍​‍​‍‌‍​‍‌‍​‍​‍‌‍​‍‌​‍​‍​‍‌‍​‍​‍​‍‌‍‌‍‌‍‌‍​‍‌‍​‍​​‍​‍​‍​‍​‍​‍​‍‌‍​‍‌‍​‍‌‍‌‍‌‍​。 我抄起听筒,传来了大洋彼岸妻子瞿红的声音:“还在家哪? ”我笑了:“不在家我能去哪儿? ”我知道妻子是在查岗,妻子是为了女儿求学在异国他乡做陪读​‍‌‍​‍‌‍‌‍​‍​‍‌‍​‍‌‍​‍​‍‌‍​‍‌​‍​‍​‍‌‍​‍​‍​‍‌‍‌‍‌‍‌‍​‍‌‍​‍​​‍​‍​‍​‍​‍​‍​‍‌‍​‍‌‍​‍‌‍‌‍‌‍​。 妻子调笑道:“咖啡厅、歌厅、按摩房,灯红酒绿好去处多着呢​‍‌‍​‍‌‍‌‍​‍​‍‌‍​‍‌‍​‍​‍‌‍​‍‌​‍​‍​‍‌‍​‍​‍​‍‌‍‌‍‌‍‌‍​‍‌‍​‍​​‍​‍​‍​‍​‍​‍​‍‌‍​‍‌‍​‍‌‍‌‍‌‍​。 还有小妮子陪着,有那中意的开个房,多爽。 ”我忙把胸脯拍得山响,以期大洋彼岸的妻子也能听见:“放心吧闺女她娘,我是从一而终的鸳鸯,我最厌恶薄情郎。 再说了,我上边还有座泰山压顶,我哪儿敢有异动。 ”妻子的父亲我那老岳父是管着我们报社的大领导。 电话那头妻子笑得咯咯的:“你还有怕的呀,这我就放心了。 好好在家呆着,放假我和你妞回去,我会好好犒赏你的。 ”又说了几句闲话,妻子挂掉了电话。 我心中暗笑,远隔千山万水还想操控着我,要不是我意志坚定,以事业为重,你管得了吗? 随便找个借口都能糊弄住你这个管家婆。

今年刚迈过四十岁的坎,我就被一串喜事砸中。 先是我的一篇稿子获得了新闻出版的大奖; 跟着就是被提拔,也就是上个月我由负责法制和社会栏目的负责人被提升为报社的副总编了,我有了自己的单独办公室。 原来我的办公室是与众同事在一个大房间,同事们都是一个个小隔间,我这个专栏负责人也只是在房间的角落里,用玻璃隔出了个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间,一张桌子一把电脑椅,说得不好听点儿,扭扭身就碰屁股。 如今我也是十年的媳妇熬成婆。

当然房子大了责任也就大,但咱不是个能担当的人吗,担子越重这精神头越大。 这不,昨天夜半虽有妻子一通搅和,可咱还是闻鸡而起。 说夸张了,咱这小城如今哪还有鸡鸣。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也就是东方的天际亮出了一抹鱼肚白便立即起床,一身运动装慢跑去单位。 进了我的办公室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换上正装坐在老板椅上顿时精神焕发,照例打开电脑,审阅着众编辑和记者们发来的稿件,真是一览众山小,挥斥万户侯。

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 我瞄了一眼落地钟,时间已是九点半了,不知不觉我已工作了两个来小时了。 我站起身扭扭腰、摇摇发酸的脖子按下了免提键,电话是值班门卫打来的,说门口有位女士点名要找我,问我能不能让她上楼。 当了十几年的法制专栏编辑,我敏锐地感觉到此女此时找我必然有戏,不然也不会在这么早的时间段就登我的门。 虽然我当了副总编,但我还是喜欢一线采访,喜欢舞文弄墨写文章。 采访有戏的人使我思路大开,我的那篇获奖文章就是在采访中发现的珍珠,被我巧手采来穿成珍珠链被人赏识。 如今我虽贵为副总编,很少有时间再奔波一线采访了,但这送上门的线索还是不忍也不能丢掉。 我立即告诉门卫,同意她上楼来我的办公室。

一串清脆高跟鞋敲打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脚步声在我的门口停了下来。 门上响起轻轻的叩击声。 我坐在椅子上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件送到了眼前,随口应道:“请进。 ”门开了,“申刚! ”脆脆的声音,来人直呼我的姓名。 我诧异地从文件上挪开眼睛看过去,进来的女子有一米七多,身穿着鄂尔多斯玫瑰红高领毛衫,石榴红滚边裙,外罩一件黑色过膝风衣,脚下是一双米色短皮靴,皮靴跟高足有五六公分,更显出女性微翘的臀和高耸的乳。 女人头发整齐地扎成一束,用一只紫色的大发卡朝后夹住,额前有两绺松散的头发,垂在鬓边轻轻摇晃。 脸上的五官更是精致,高高的鼻子,鼻头尖尖,鼻梁很挺,又带一点翘。 没涂唇膏的嘴唇却有一种丰腴的色彩,一丝俏皮从那小巧的嘴角跳出来。 眼睛就更美了,可能是因为睫毛特长,好像隔着纱帘望秋水,给人一种凄凄迷迷的感觉。 这不是我上大学时的小师妹林玲吗? 我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心跳顿时加剧,忘了打招呼怔在了座椅上。

“申刚,不认识了吗? ”小师妹再次招呼我,使我从愣怔中醒过神来,不由得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小师妹。 十余年未见,我记得小师妹晚我两届,应该比我小两三岁,但也是奔四的人了。 但小师妹好像驻颜有术不见老,还是像在学校时那样光彩照人,只是身材比那时稍稍丰腴些,比那个清癯如修竹的小姑娘更显出女人的性感和魅力。

我怀揣着怦怦的心跳,忙起身把小师妹让到沙发上坐下,又端茶倒水。 倒水时还把茶水溢出淌在了茶几上,我又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拭干净。

说起我的这个小师妹,我们是同校但不同系。 小师妹是晚我两届的英语系的,而我是学法律的。 当年上大学时,小师妹曾是我心中的女神。 那还是在校联欢会上,小师妹在舞台上与六七个女孩表演藏族舞蹈。 她是领舞,那灵巧婀娜的舞姿和靓丽的容颜,在一班翩翩起舞的女孩中脱颖而出。 我当时是个爱文学的青涩少年,当下就产生了一定要把她追到手的冲动。

联欢会后我就开始了追求小师妹的征程​‍‌‍​‍‌‍‌‍​‍​‍‌‍​‍‌‍​‍​‍‌‍​‍‌​‍​‍​‍‌‍​‍​‍​‍‌‍‌‍‌‍‌‍​‍‌‍​‍​​‍​‍​‍​‍​‍​‍​‍‌‍​‍‌‍​‍‌‍‌‍‌‍​。 那时的小师妹爱说爱唱,走到哪儿都是一片响铃声,同学们给她起了个绰号“叮当”。 她的漂亮开朗引校园无数英雄竞折腰,为了追心上人,我还和我上下铺的同门师兄弟进行过一番武力磋商,后来因为妻子我退出了竞争。 可怜我的同门师兄弟经过两年的苦追,到我们毕业时她都没答应。 听说小师妹毕业后到一家中学当了一名英语老师,后来嫁给了一个作家。 她丈夫大她十七岁。 一年前她的丈夫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写到激动时停不住笔连写了两天两夜,最后在小说的高潮中与人物共长眠了。 我们的报纸还刊登了这位作家的事迹。

“师兄,别忙了。 我有事请你帮忙。 ”小师妹的嗓音不似在学校时那么叮当脆响,略略地有些喑哑。 但一句“师兄”暖了我的心,我这才注意到小师妹的眉头微微蹙起,凄迷的眼中似乎含着一汪泉水。 我感到心如针刺了一下,忙坐下听小师妹对我诉说她的苦衷。

二 王庆义违心赖账

小师妹微蹙着眉头,抿了一口茶水,把她的冤屈娓娓向我道来。 事情的发生还是在两年前。

小师妹告诉我,那天她的作家丈夫因劳累过度猝死于一次深夜写作中。 她悲痛过,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何况她还有从乡下来的老母亲跟随着她,她还有正要上初中的儿子。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她开始整理收拾丈夫的书房。 她在书桌抽屉底层发现了一张借据,借据落款是王庆义,时间是她和丈夫结婚前的日期,距今已经有十七八年了。 借据上的数额是一笔五十二万元的巨款。 借款上写的利息很高,她粗略地算一下,借款加利息已经超过百万元了。

时间久远,她已经记不起丈夫的这个朋友,丈夫的猝死也没有给她留下任何遗言。 好在她的小姑子经常来看她和她的儿子,她便向小姑子问起。 小姑子不假思索地就答道:“哦,你说的是王哥。 他是我哥的一个发小,两人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嫂子,你忘了吗? 你们结婚时他还送了重礼。 ”小姑子的提醒使她隐约想起了当年的事。 婚礼庆典结束后,酒宴开席,宾朋们都已入座,她和丈夫已经挨桌给亲朋好友敬酒。 酒店外忽然闯进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直接就冲到了新人跟前,连连拱手作揖:“恭喜恭喜,小弟我来晚了。 ”说着就递上了一个大红包。 新婚丈夫忙向她介绍:“王庆义,我的老同学,现在是省电视台的编导,导过好几部电视剧了。 ”王庆义嬉笑道:“小意思,小意思,咱就是个小导演。 大作家我还指望你的新作赶紧杀青,我和你也合作出一部大片,咱也挣大钱。 ”旁边早有人起哄道:“小庆子你来晚了,要罚三杯。 ”“好好,罚三杯。 ”王庆义冲我嬉笑道:“小嫂子,借你手中的酒了。 ”说着抓过我手中托盘上的酒壶酒盅连斟三盅,一饮而尽。

婚礼结束回到家,她把红包一一打开。 王庆义的红包超大,红包里装的是六千六百六十元现金。 十五年前的六千元可真是个大数。

她问小姑子:“你哥是不是有笔钱借给了他这个朋友? ”小姑子想了想说:“好像听我哥说起过,十来年前我哥借给他一大笔钱。 当时王哥在省文艺圈里已经颇有些名气了。 那年他搞了一部电视剧,可是资金不到位,他四处筹措许诺了高息回报,但开机的资金仍缺了一个好大的口子。 他找到我哥,说他要拍一部电视剧,就差一笔钱了,求我哥帮他一把,电视剧拍成后立马还钱,并开了高额的利息。 那时我哥有两套房子,在他的蛊惑下我哥卖掉了花园路上的一套房子,还凑了八万多的血汗钱一并借给了他。 当时感动得王庆义连连作揖,说好等我哥新作写成合作拍一部电视剧。 ”

“那以后呢? ”她接着问。 小姑子回道:“听说电视剧拍成但没火,本金都没有收回来。 ”她明白了,丈夫是个好面子的人,也就没有催着王庆义还钱。 时间一久,说不定埋头写作的丈夫早已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这张借据也就因此压在了丈夫的抽屉里,深藏了十来年。

这笔借出去十七年的钱,时间太长了,她想收回来​‍‌‍​‍‌‍‌‍​‍​‍‌‍​‍‌‍​‍​‍‌‍​‍‌​‍​‍​‍‌‍​‍​‍​‍‌‍‌‍‌‍‌‍​‍‌‍​‍​​‍​‍​‍​‍​‍​‍​‍‌‍​‍‌‍​‍‌‍‌‍‌‍​。 可是她在婚礼上与王庆义见一面后再没有见过面,她只好向丈夫过去的朋友打探王庆义的消息。 她听说王庆义自从拍电视剧亏本后,就从省电视台辞职下了海,如今是鲲鹏文化娱乐传媒有限公司的老总。

小师妹找上门去。 鲲鹏公司在一栋写字楼内占据了一层楼,秘书把她领进了老总的办公室。 进办公室的小师妹看见落地窗边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回过身来,小师妹依稀感觉到这人就是在自己婚礼上见过的王庆义,只是比当年显得更矮更胖,头也有些谢顶了,左边的几绺长发横过头顶支持右边,勉强使光秃秃的脑袋没成不毛之地。 秘书退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门。

王庆义眨巴着眼睛看着来人,小师妹忙自我介绍。 王庆义认出了进门的这个女人是已亡好友的妻子,不由地脱口而出:“这不是小嫂子么? 你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忙叫秘书端上咖啡,热情地接待了她。 一阵寒暄,王庆义惋惜她的丈夫早逝,陪着她落下了几滴泪。 当小师妹说起借款时,王庆义手指挠着稀疏的头发紧锁眉头,怎么也想不起曾经还有这借款之事。 小师妹从随身包里拿出了那张借据。 王庆义取出一副老花镜戴上仔细地看了好几遍,又细细地辨认着落款的签名,方拍着额头恍然大悟般“呵呵”笑着说:“瞧我这记性,当年拍片子时我资金不足,是找我这位老兄借了这笔款子。 ”

当小师妹提出想收回这笔钱时,王庆义眨巴着眼睛说:“公司现在正上着好几个项目,资金紧张。 小嫂子,要不钱先放我这,利息照旧,等我周转过来就还你。 ”

这以后隔了两三个月,小师妹再次去了鲲鹏公司。 面对好友的遗孀,王庆义愁眉苦脸地说:“小嫂子,这钱在几个项目中转着,一时难以还给你。 要不这样吧,你不如把这笔钱入了公司,也就成了公司的股东,到年底分红比吃利息划算。 ”小师妹明白,钱入了股就再也拿不回来了,她没有答应。

这一晃就是一年多,可她的钱就是要不回来。 也就是半年前,她母亲经常发低烧、浑身无力,去医院一检查母亲患了肾炎。 病来如山倒,很快疾病就把母亲摧残到医院的病床上。 不住院不知道,一住院才发现医院真是个吃钱的地方,钱花得如流水般地快。 半年下来,昂贵的医药费就让小师妹顶不住了。 她只好把母亲接回了家,没有治愈的母亲只能靠每个月去医院透析一次来维持生命。 钱紧的小师妹只好再次到鲲鹏公司央求王庆义,把欠她的钱还给她。 可丈夫的这位发小仍是哭穷,没有还小师妹一分钱。 走投无路的小师妹想起了我这个曾追过她的师兄学的是法律专业,毕业又在本市报社当过法制记者,现在又是报社的副总编,人脉很广,说不定能帮她要回欠款。

小师妹的信任使我血脉贲张,我当即拍案而起:“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师妹,这事儿我帮定了。 ”

隔天,我陪着小师妹去了鲲鹏公司。 离老远小师妹就指着一辆驶过来停在写字楼门前的小车中下来的一个矮胖子说:“那就是王庆义。 ”我和小师妹紧走几步,赶到门口,矮胖子已经锁好车闪入了大楼。 我看了看那辆车,是台宝马X5,看来此人是个有钱的主。 在鲲鹏公司老总办公室,我见到了王庆义,一番交涉后,我看出了这位王总油嘴滑舌的一面,认定这个矮胖谢顶的老男人就是一个无赖,他根本不会还小师妹的钱。 我们回去的路上,我给小师妹出主意,想要回钱咱就得走法律程序。

三 赢了官司讨

不回钱

我给小师妹推荐了本市最好的律师,也是我的同学郝俊。

隔行如隔山。 虽然我也是学法律的,但毕业以后一直以文字为生,对打官司的事不免还是有些生疏。 而我那个同学郝俊毕业时就通过了司法考试,到律师事务所成了一名律师。 十几年在法律界摸爬滚打,如今已是天秤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郝俊的电话:“瘦猴忙啥呢? 我请你喝咖啡。 ”郝俊长得瘦小,大学时被同学们戏称“瘦猴”。 谁知,这小子推三阻四说没时间。 小师妹听到了我和郝俊的对话,善解人意地说:“郝师兄有事,咱改天再去找他吧。 ”“哼,这小子不是在数钱就是在泡妞,今天我非把他拉出来不可。 ”说着,我拉起小师妹杀奔天秤律师事务所,进门就看见戴着白金镜架眼镜、身材瘦小的郝俊正在接待着一个客户。 我冲上前不由分说拉起他的左臂把他扯离了座椅。 “哎哎,你要干啥? ”郝俊仍冲着客户,看也不看我挣脱扯他的手。 我说:“别怕,不是绑票,我是请你喝咖啡​‍‌‍​‍‌‍‌‍​‍​‍‌‍​‍‌‍​‍​‍‌‍​‍‌​‍​‍​‍‌‍​‍​‍​‍‌‍‌‍‌‍‌‍​‍‌‍​‍​​‍​‍​‍​‍​‍​‍​‍‌‍​‍‌‍​‍‌‍‌‍‌‍​。 ”郝俊抬眼看到是我,翻了一个白眼给我连声说:“哎哎,是‘深缸子’啊。 别闹,你没看到我在忙正事呢。 ”“深缸子”是在大学时他们这帮小子按我姓名的谐音给我起的绰号。 我不松手扯得更紧了:“瘦猴,我的事比他的大,先忙完我的事再说。 ”说着把他拉起扯着就走。 瘦猴没我劲儿大,我扯得他一溜跟头出了门。 他忙回身冲着他的助手嚷道:“小张替我接待好客户,我去去就来。 ”

郝俊被我拉到了附近一家咖啡厅,进门落座后他才注意到跟在我身后还有一个女子。 郝俊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我,说:“看来你找我真是有大事儿。 说吧,什么事? ”我不吭声,他再次眨巴着眼睛看向了小师妹,忽然一拍脑门:“这不是咱们的‘叮当’吗? ”

咖啡和茶点上来了。 郝俊像一个百年没吃饱饭的饿死鬼,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就强往下咽,噎得直翻白眼。 小师妹忙端起咖啡杯递了过去:“师兄,喝口咖啡顺顺。 ”一口咖啡把点心冲过喉管进入郝俊的胃里。 郝俊揉揉胸口长出一口气,说:“舒服了,让你们见笑了。 不瞒你们说,我一大早开门就被几个客户堵住,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忙了一上午。 ”他看看我又看看小师妹,笑道:“‘深缸子’,你小子这么急慌慌地把我扯来,又有‘叮当’作陪,肯定是‘叮当’的事了。 ”

我点头,小师妹又把她的辛酸事向郝俊述说了一遍。

说到正事,郝俊立马严肃起来,显出律师职业操守和缜密的思维,连着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最后问道:“有借据吗? ”“有! ”说着小师妹把借据拿出来给郝俊看。 郝俊仔细看过借据后还给了小师妹,轻松地说:“有借据这官司就好打了,咱准赢。 ‘叮当’,这借据以后不要再轻易给别人看了,特别是那个王庆义。 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他毁灭证据。 你要把这个借据保管好,打官司时法庭上要用。 还要把借据复印几份备用。 ”

小师妹看到郝俊说得那么轻松,长出了一口气。 吩咐完正事,郝俊又显出轻佻的本性,他斜了我一眼又看向小师妹,道:“‘叮当’,还是我们这些师兄们好吧? 可你当初为啥就看不上我们? ”小师妹低头沉思一下,说:“都是陈年往事了,没想到师兄还惦记着。 当年你们追我追得热闹我岂能不心动,我也真想从你们中间选一个如意郎君相伴终身。 ”她啜了一口咖啡瞥了我一眼,“之所以没能从你们中选个老公,一是闹得全校皆知,我哪还敢沾你们的边。 这二嘛,就是我家庭的原因。 我家是郊区的菜农,我是家中独女,父亲带着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全靠母亲种菜卖菜把我带大,并供我上了大学。 我父亲在我大三时病逝了,我回家办丧事时看见母亲一夜间鬓角白发参半,精神也萎靡不振,人顿时显得老迈。 当时我在心中就发誓,毕业后就不让母亲再种菜卖菜了,我要挣钱养她的老。 那时的你们都是将要毕业的青涩柿子,跟我一样毕业后还要自己找工作,刚有工作的你们哪有养家的能力,何况我还带着年迈有病的母亲。 我当时就想,我要找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做丈夫,背靠大树好乘凉。 ”

我和郝俊还真没有想到,当年开朗活泼的小师妹还有那么多辛酸事。 那天的咖啡喝到最后已经感觉不到往日的香甜,只是觉得嘴里苦涩涩的。

第二天上班,郝俊不请自来。 他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晃悠着二郎腿冲我喊道:“‘深缸子’,快沏茶,沏你藏着的好茶,不然我可不帮你。 ”我沏了一壶普洱蹾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愤愤地说:“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让老子伺候你。 ”郝俊嬉笑道:“当然是为了‘叮当’。 ”我还嘴道:“那不也是你的师妹吗? 你不该帮忙吗? 凭什么就该我做茶童你做客? ”郝俊嘴角都撇到腮帮子那儿了:“当然不一样,你以为当年我是瞎子呀,我是看出‘叮当’其实喜欢的是你。 ”我一时语塞,郝俊看出我的窘态,取笑道,“你是不是看见‘叮当’如今成了遗孀,咱那班长嫂子瞿大丫又不在,你又想摘咱小师妹这朵娇艳的花,共赴巫山云雨会。 ”我立马义正词严地斥责他:“呸!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见个漂亮女孩就挪不动步了。 咱是以事业为重,要的是巩固的后方支持我在前方拼搏,哪有你的那些花花肠子! ”

郝俊看我真急眼了,忙说:“好好,上大学时谁不知道你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今还是这么口是心非。 不跟你扯那些里哏楞了,咱说正事吧。 ”法律界十来年的摸爬滚打,让郝俊这个大律师在官司上门儿清,他掰着手指头告诉我打官司的要素后,又摇头晃脑地说,“虽然小师妹这官司有理有据,但想要早点赢得官司,那就要把功课做在庭外,请客送礼必不可少……”我听着他喋喋不休,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精明的猴子。 我一拍茶几说道:“如今小师妹有难,外有债务家有病人生活困顿,你还有脸算得这么清。 好,这官司的花销就全记在我的账上吧,你只管请客送礼,这钱都是我出总可以吧。 ”郝俊笑道:“果然旧情难忘,你好心将来必有好报。 到那时可别忘记是我帮你成就好事的。 ”“滚犊子​‍‌‍​‍‌‍‌‍​‍​‍‌‍​‍‌‍​‍​‍‌‍​‍‌​‍​‍​‍‌‍​‍​‍​‍‌‍‌‍‌‍‌‍​‍‌‍​‍​​‍​‍​‍​‍​‍​‍​‍‌‍​‍‌‍​‍‌‍‌‍‌‍​。 ”我一脸鄙视。 郝俊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咱可说清楚了,这官司是咱俩合股的,亲兄弟明算账。 这请客送礼的钱你小子出,我可是只出智慧不出钱,但看在合股的份上,我的律师费可以只收你五五折。 ”“呸! 你小子真是个铁公鸡,还说得出口要什么律师费? ”郝俊一脸正经地反驳我道:“请你尊重智慧,智慧也是生产力嘛。 行,咱别废话,你先拿五千活动费吧。 ”

钱真是原动力。 第二天郝俊就请了法院经济庭的邢庭长一行人,我和小师妹都被拉去作陪。 席上看得出郝俊与经济庭的人熟得很,几轮酒下来,邢庭长问了案由后,拍着胸脯说:“这案子我老邢保你们赢。 ”

几天后法院立案,很快就下达了通知,宣布开庭的时间。

我陪着小师妹在法院的审判庭门口遇上了鲲鹏公司的王总。 王庆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转向小师妹说:“本来你可以入我公司的股年年分红,可你选择了打官司。 好,你就打官司吧,就算你赢了,也是一分钱得不到。 ”说罢,昂首挺胸走进了法庭。

案子清楚简单,很快就判定王庆义输了,勒令王庆义限期还款。 可是到期王庆义没有任何还钱的动向。 郝俊急了,再次告上法庭,邢庭长判决了强制执行。 强制执行的法院人员一深入,却发现这个王庆义是个油缸里的老鼠——滑得很。 早在几年前,他债务缠身时就离婚净身出户,公司那时就变更了法人,王庆义如今只是个打工的,可以说身无分文,没有能够强制执行的财产。 邢庭长约我和郝俊、小师妹在咖啡厅见面,告知了事情的结果。 我急了,向邢庭长揭发道:“我可是亲眼见他开着豪车呀。 ”邢庭长两手一摊:“我们调查过了,那辆豪车也是公司的,他只有使用权。 ”

送走了邢庭长,小师妹不由掩面抽泣,有理有据的官司赢了却追不回钱。 我质问郝俊,郝俊也无奈:“这就是法律的现状,我尽力了。 ”小师妹起身:“谢谢两位师兄,我先走了。 今天是我母亲做透析的日子,我还要带母亲去医院。 ”看着小师妹无奈的背影,我心都碎了。 这时郝俊却腆着脸皮问我要那五五折的律师费。 我呸了他一声,问:“钱没要回来你还有脸要律师费。 ”“可我是按小时收费的呀。 ”我咬牙切齿:“你要是帮小师妹把钱追回来,我给你律师费六六折。 ”郝俊紧眨巴几下他的小眯眯眼,思忖片刻说:“罢罢罢,帮人帮到底,我一定帮你的亲亲小师妹要回这笔钱。 ”说着,他向我推荐了另一个同学段晓明——“段大耳朵”。 “大耳朵”是段晓明的绰号,因为他的耳朵比常人大那么一轮。 瘦猴告诉我:“‘深缸子’,‘段大耳朵’那小子在省城开办了家商务咨询公司,其实就是专门的讨债公司。 他可是专业的,定能帮小师妹讨回公道。 不过事成之后,你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我那律师费可要给个六六折。 ”

四 上下铺的兄弟

大学时,段晓明和我是上下铺的兄弟。 他是个不甚用功的学生,常常睡懒觉逃课,平时还爱在同学面前打个拳踢个腿,自称练的是家传的七星拳。 只有到了考试的那几天他才忙碌起来,把我的笔记拿去用功熬夜来应付考试。 但这小子聪明透顶,只几天的临阵磨枪就能过关,当然分数不是太高。 他常常得意地说:“七十分不要,六十分足矣。 ”考试过关“大耳朵”总要请我撮一顿,一是庆祝他又一次过关,二是谢谢我的帮助。 当然“大耳朵”是罗锅上山——“钱紧”,他请我去的只是校门外旁边的大排档,一碟猪耳朵,一盘螺蛳,凉拌个黄瓜、花生豆腐丁,外加两瓶啤酒。 我们对吹,吹完每人再来碗烩面。 瓶净、盘净、碗净,酒足饭饱晕晕乎乎地回到宿舍,一觉睡到大天亮。 那一段时间他和我好得如同穿着连裆裤,成了形影不离的兄弟。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我和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段晓明为了英语系的一个小师妹闹掰了,那时我们已是入学三年的老生了。

校联欢会上,我爱上了能歌善舞的小师妹,没想到追小师妹的还真不少,其中就有同宿舍的兄弟段晓明和“瘦猴”。 还好我自小喜欢文字,上大学不久就被校报选中做了校报的编辑,现已经是校报的副主编了​‍‌‍​‍‌‍‌‍​‍​‍‌‍​‍‌‍​‍​‍‌‍​‍‌​‍​‍​‍‌‍​‍​‍​‍‌‍‌‍‌‍‌‍​‍‌‍​‍​​‍​‍​‍​‍​‍​‍​‍‌‍​‍‌‍​‍‌‍‌‍‌‍​。 我便以校报编辑采访的身份接近她,段晓明以死缠烂打的方式接近她,“瘦猴”却用小恩小惠的办法靠近她。 而小师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对众人都一视同仁,嘻嘻哈哈开着没深浅的玩笑。 唯独对我有时热情似火,有时又冷若冰霜,让我摸不着头脑。

这天,学校的通告栏里贴出一张小告示:兹有段家七星拳十二代传人,将于今晚九点在小操场演示七星拳以武会友。 望喜欢武术的众同道前来观摩指导。 落款是法律系的段晓明。

闲着也是闲着,我和“瘦猴”前去捧场。 受好奇心驱使,来小操场观看段家七星拳十二代传人表演的同学还真不少。 段晓明在月光下一抱拳:“感谢众位兄弟光临,兄弟我自幼习拳练武,曾在梅花桩上跳跃过,曾在绳索上翻过跟头……”周围响起了嘘声:“要练就快点儿练,别卖狗皮膏药了。 ”“好说好说,这就练,请众位兄弟掌眼了。 ”段晓明说着身子一绷,双拳抱腰一个后弓步亮相,右臂忽抬起成掌,还真显得威风凛凛。 瞧他运气收腹,再将两手缓缓舒展,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跟着身子就左右摇晃,出拳沉稳有力呼呼带风,双拳轮番出击一时疾如狂风骤雨。 我身边的“瘦猴”瞧得只吐舌:“乖乖,‘大耳朵’这小子还真是有些真功夫! ”

一套拳打下来,收拳的段晓明气喘吁吁抱拳冲众人一礼,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我今有一事相求,我爱英语系的‘叮当’,‘叮当’也爱我,还望众弟兄们成全。 否则,我愿意与其切磋一下拳脚。 ”

一片月光洒下,我瞧见众人在月光下的脸都青了。 我听见身旁的‘瘦猴’嘟囔道:“真他妈的强盗逻辑,如今是啥年代了,还想凭拳头说话呀。 ”

打那以后,我发现“瘦猴”不再找叮当献殷勤了,而去追另一个系的师妹,同时围着‘叮当’转的师兄弟们顿时显得少多了。 听“瘦猴”说,为了“叮当”,“段大耳朵”真的到其他宿舍与人亮了拳。

大半年过去了,围着“叮当”转的就剩下我和他。 爱情是公平竞争,凭什么我要退让,我不相信他能对我动武,毕竟是上下铺近三年的兄弟。

一天晚餐时,小师妹约我晚八点操场见。 我顿时心花怒放,这是小师妹第一次主动约我,大半年的苦追终于要见到成果了。 回到宿舍的我坐卧不宁来回踱步,晃得“瘦猴”一个劲儿说:“哥们儿遇到啥好事了,说说,让兄弟也分享分享。 ”我光笑不语。 终于熬到七点半,我匆匆地出门,上铺传出段晓明一句闷闷的话:“别走太快,小心摔跤。 ”

一路疾走,进了操场就望见草坪上坐着小师妹。 月光下的小师妹更显得圣洁和美貌,简直就像仙女下凡。 我坐在了她的对面,小师妹一反往日爱说爱笑的性格,她微蹙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坐下的我。 我忙向她展现我的才华,谈天说地把我脑海记忆深处的华丽辞藻统统地甩了出来。 小师妹听着我说得天花乱坠,半天才说:“申师兄,我明白你的心事,我也爱文学,其实我也是喜欢你的。 ”我刚要张口,她竖起一指挡在了我嘴边,“但我有我的难处,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谢谢。 ”我好像被一棒子打蒙了,顿时无语,只有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小师妹。 小师妹忽然倾身搂住了我,吻了我的脸,在我耳边轻轻说:“申师兄你真的很有才华,会有好姑娘看上你的。 ”说完小师妹站起离去。

小师妹走远了,操场边的大树后面闪出一人走到了我身边。 我看出来人是眼中冒火的段晓明:“‘深缸子’,你小子不地道,挖兄弟的墙角。 我有言在先,谁给我添乱我拳头说话。 ”我正憋着一股火没处发,冲他嚷道:“就许你追,不许我追? 爱情面前人人平等,我就是要追‘叮当’,你管不着。 ”“砰”一拳打在我胸上,我仰天跌倒。 但我很快站了起来,正在气头上的我哪能示弱。 但我明白我与段大耳朵在拳脚上还是有差距的,不能让他这样揍我,我奋勇上前抱住了他缠在一起。 抱住“段大耳朵”时,我眼角瞟见操场边大树后又闪出一个黑影儿跑出了操场,好像是“瘦猴”。

我和段晓明在草地上翻滚着。 时间不大,“瘦猴”拉来了班主任还有班长瞿红,我们被拉开了。 班主任质问我们:“为啥打架?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切磋武艺。 ”班主任把我们好一顿训,走了。 班长瞿红和“瘦猴”把我们送回宿舍,临走时班长看着我肿了半边腮帮子的脸,低声冲着我说:“你啊,真是太年轻了。 ”望着师姐扭身而去的背影,我好像看到师姐眼圈微红,好似含有一汪水,令我心中一颤。

五 师姐的启蒙

瞿红和我是同龄人,她比我大半岁多。 她看起来不苟言笑显得成熟老练,入学没多久就被班主任任命为班长​‍‌‍​‍‌‍‌‍​‍​‍‌‍​‍‌‍​‍​‍‌‍​‍‌​‍​‍​‍‌‍​‍​‍​‍‌‍‌‍‌‍‌‍​‍‌‍​‍​​‍​‍​‍​‍​‍​‍​‍‌‍​‍‌‍​‍‌‍‌‍‌‍​。 班级同学都叫她师姐。 师姐在班里还是蛮担当的,对众兄弟姊妹们刚柔相济、宽严并施。 瞿红开始不让我们称她师姐,但架不住众口铄金,时间一长她也就无可奈何地应了。 后来瘦猴悄悄告诉我:“咱们的瞿大班长出身官宦之家,其父乃是一城市的官员,且位置显赫。 ”怪不得她有驾驭众人的能力,这是有真传啊。

初入大学时,青涩的我对世家子女的班长敬而远之,她父高官与我何干。 我和师姐走近是在大二时,那时我已是校报的资深编辑了。 我的几篇散文在校报上刊登,在同学当中颇有影响。 一天,师姐在路上截住我,拿出几篇她写的文章给我看,请我指点。 我大咧咧拿过师姐的稿子塞进包里说:“先放在这儿吧,等我看后再说。 ”哼,官家出来的人就会走快捷方式,她是不是也想在我负责的校报栏目里刊登几篇文章露露脸啊。

几天过去,我把师姐的稿子忘在了脑后。 在图书馆师姐与我相遇,她坐在了我对面:“申刚同学,稿子你看完了吗? 还请提宝贵意见。 ”我脸红了:“还没看完,等看完再说。 ”她又拿出几页纸递给我说:“这还是那份稿子,你就费心现在看看好吗? ”我还好意思说不么? 忙接过稿子看了起来。 师姐的文笔还算流畅,但缺少点睛之笔。 我把我的观点说给师姐听,师姐频频颔首:“听君一席话胜读两月书。 申刚同学,你果然有见地啊。 ”和师姐分手时,师姐从书包里拿出一小兜橘子塞给了我。 哼,这算改稿费吗? 我笑纳了。

这以后,师姐每隔十天半月总会有一篇新文章找我指点。 每次指点师姐总是带给我一些水果和小吃,吃不完带回宿舍,全都便宜了“瘦猴”和“大耳朵”。 师姐尊称我为师父,我仍叫她师姐,我们的称呼有点儿乱了,师姐的文章在我的指点下还真是有长进,终于在校报上也露了脸。 那天师姐请我下馆子,我问:“为什么? ”师姐一个指头杵在了我的额头上:“真是个木头,我的文章见报了,我这是谢师宴。 ”“轻点,你这一指禅我可受不了。 ”师姐点了我最爱吃的糖醋鱼,一块酸甜的鱼肉入嘴,我咂巴着嘴不由得感叹:“哎呀,好师姐,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鱼? 这菜都点到我心里去了。 ”“那还瞧不出来,只要食堂做鱼你总是打一份。 有次轮到你,鱼卖完了,你还大发牢骚,说食堂做得太少了。 ”师姐嗤嗤笑出了声,“是不是? ”这时的师姐一扫往日的庄严,显出了小女子的娇羞。

我和“段大耳朵”打架的三天后,师姐约我谈话,那是在校园中的小西湖。 月牙弯弯挂在了柳梢头,师姐命我坐在湖畔的长椅上,她却双臂环抱于胸站在了我对面,一双眼睛上下左右地扫描着我。 我偷偷地瞥了一眼师姐,师姐板着脸紧咬着下唇,眼光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神色,既有疼惜也有不屑、还有一股愤愤的怒火在她眼底,那眼神好似在喷火。 我不安地垂下了头:“师姐别这样看着我好吗? ”师姐终于启齿了,她冷冷地问我:“你和段同学为什么打架? ”“我不是说了么,我们是切磋武艺。 ”师姐忽然就提高了嗓音:“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在班主任面前揭穿你们。 你们是为了英语系的那个小妮子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是不是? ”听着师姐把事情揭穿,我只好默不作声把头垂得更低了。 师姐咬牙切齿:“那个小妮子就那么好? 值得你们那么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献殷勤? 你知道小妮子的情况吗? ”我摇头,我还真的不知道小师妹有啥情况,我只知道她很漂亮。

师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她恢复了平静:“你们真年轻,怎能没有一点儿大志向。 特别是你一进大学就显露出深厚的文字功底,进了校报编辑部。 从你的文字功底看你的发展前景,你将来应该进报社当编辑,可你却为了个小姑娘和同学打架斗殴。 你知道吗? 她是边远县城郊区种菜的菜农之女。 咱们马上就面临着就业的大关,那可是关系着你以后的前程,那个菜农家的小女子能帮上你的忙吗? ”师姐的声音由斥责变为委婉。

我还真没有想那么多。 自己的爹娘都是普通的下岗工人,找工作都帮不上我的忙。 我不由得手托腮看向水中的月牙。 师姐意味深长地说:“如今找个好工作,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比当年我们考大学更是难上加难。 一个好的岗位总有成百上千的人去应聘,如果没有人拉一把根本过不了桥,就算你笔试名列前茅,那面试也会被拉下桥。 ”师姐的话似乎点醒了我。

师姐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再开口时声音更加委婉还有一丝羞涩:“我父亲在我们那座地级市的市委宣传部工作,你发表的文章我曾拿给他看过,他很欣赏你,说你是个才子。 我想他会帮你的​‍‌‍​‍‌‍‌‍​‍​‍‌‍​‍‌‍​‍​‍‌‍​‍‌​‍​‍​‍‌‍​‍​‍​‍‌‍‌‍‌‍‌‍​‍‌‍​‍​​‍​‍​‍​‍​‍​‍​‍‌‍​‍‌‍​‍‌‍‌‍‌‍​。 ”我怔怔地看着师姐:“你说,你父亲真会帮我找工作吗? ”师姐的指头又杵在了我的头上:“你真是个呆木头,你就感觉不出我是喜欢你的? ”重重的瞿家一指禅令我龇牙咧嘴:“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师姐的表白令我一时大脑空白。 “你就好好想想吧。 ”师姐起身又飞来一指头,这次我头一摆躲过了一指禅的攻击。

师姐在月下袅袅婷婷地走了。 我盯着师姐的背影,怎么我过去没有发现,师姐虽比小师妹略有逊色,但也是杨柳细腰,颇有姿色,绝对称得上美人坯子。 两利相权取其重,我一拍大腿,就是她了。

我和瞿红好了,大学校园里只剩下“段大耳朵”还不屈不挠地围着小师妹转,但听说小师妹并不买他的账。 我和瞿红发展得却很快,很快我们好得就如胶似漆,出双入对于校园的花丛中柳荫下。

转眼我们就毕业了。 “段大耳朵”又经过一年多的苦追,到我们毕业时小师妹都没答应他。 “段大耳朵”在小师妹的宿舍楼前用点燃的蜡烛摆了个心形,单膝跪地向小师妹求婚。 他的壮举引来好多男同学围观笑闹,叫好声一浪浪砸向女生的绣楼,砸得绣楼好多窗户洞开探出无数甩着长发的脑袋,而小师妹的窗却紧闭着。 “大耳朵”跪到了半夜,起哄声也响到了半夜。 忍无可忍的小师妹疾步下楼站在他面前,怒视他片刻挥手扇了他一耳光:“有你这样求爱的吗? 你想过没有,你有钱养活得了我吗? 你就是个只会动拳脚的莽汉。 ”一巴掌一席话把“大耳朵”打蔫了,他默默地收拾起蜡烛走了。

后来听小师妹的同班好友说,小师妹是个文艺范儿的女孩,喜欢的是笔上能流淌春华秋月的男人。 她还是个逐利之女,看不中毛头小伙,她要的是事业有成的男人。

就要离校的那几天,“段大耳朵”抑郁了,话变得很少很少,那天夜很深还没见他回宿舍。 我不放心出去找他,看见他坐在草地上抱着双膝痴呆呆地看着眼前一池幽幽的碧水。 难道这小子追不上小师妹还要投湖不成? 我默默地傍他而坐,真到了危机时刻我好伸手拽住他一只脚。

我们抽了一支烟又一支烟,那天我和“段大耳朵”把身上的两盒烟全抽光了。 我们默默无语地坐到了东方泛起了一抹红,随着天亮“大耳朵”好像醒了。 他站了起来:“哼,不就是嫌我没钱吗? 走啰,先挣钱,不信哥们儿找不到个好女子。 ”我忙附和:“对,先立业再成家。 ”“段大耳朵”拥抱了我:“谢谢兄弟你陪我坐了一夜,等我发达了,有事尽管来找我。 ”我和“段大耳朵”的前嫌尽释于无形,我们又称兄道弟了。 第二天我们就各奔了东西,我和瞿红一毕业就领了证,在老泰山的安排下进了妻子所在城市的这家报社。 “瘦猴”通过司法考试当了律师。 “段大耳朵”本来也是想当律师的,可他连着几年司法考试都没有通过,只好作罢另觅他路。

六 咨询公司的领袖

小师妹听“瘦猴”说,“段大耳朵”在省城开了一家商务咨询公司,其实就是专门的讨债公司。 他可是专业的,定能帮她讨回公道。 小师妹听到要求“大耳朵”,不由眉头微蹙,哀哀地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长气苦笑道:“段师兄能帮我吗? 当年我当众给段师兄难堪,可是把段师兄得罪惨了。 ”“瘦猴”大包大揽地说:“那事儿早就过去了,‘段大耳朵’这小子还是蛮讲义气的,只要是过去的朋友求到他,他都会帮忙的。 何况你曾经是他疯狂追求的心上人,你求他,他还不屁颠屁颠地上赶着忙乎。 ”听“瘦猴”的话,我望着楚楚动人如今又单身的小师妹,想着当年疯狂追她的“大耳朵”,我不禁有些担心,如果小师妹单独去了省城,那不是驱羊入狼口吗? 小师妹哀哀的眼神让我下决心陪小师妹一同去省城,闯闯“大耳朵”的龙潭虎穴。

回到家想了个借口,在电话里向大洋彼岸的瞿大“纪委书记”请了采访假,收拾好行囊,我陪小师妹一道进了省城。

“大耳朵”的公司在省城三环旁一栋写字楼的十五层,门旁横挂着一块铜牌,铜牌上镶刻着黑色隶书——晓明商务咨询公司。 这小子倒真是大言不惭,竟把自己的名字放在了上边。 站在门外,就能听到屋内有男子在扯着嗓子说话。 推门进去,我看到这是一个面积两百余平方米的多室套间。 大厅里两名男子隔得远远的,一个打着电话,语气强硬:“你是某某吗? 你的欠款已经一年多没还了,限你两天内赶紧还清! 你就是个老赖是吧? 打定主意不还钱了是吧? 那就让大家都知道你是老赖! 没钱你办啥信用卡? 没有偿还能力还恶意刷卡消费? 你这是信用卡诈骗知道不? 你欠钱不还,我们已向公安部门备案了! 下周一再不还钱,我们肯定要采取必要的措施! ”我看到,男子的工作台上贴着打印纸,上面写着一些具体的法律条款和说话套路,他只需将债务人的电话拨通,照本宣科即可。 另一个在电脑上查询着什么。 另外几个关门闭窗的小套间内,也传出相似的电话声,有的甚至声嘶力竭,颇有一种战场上的气氛。

坐在电脑旁的男子见我们进来,起身迎了上来,彬彬有礼地问我们:“先生、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男子三十来岁。 一米七八的个头,一身黑制服,剃着板寸头,一种精干俊气逼人眼目。 “我找段晓明。 ”“哦,是找大哥的,请这边走。 ”我们跟随着他前行。 那几个套间不时门开人出人进,我看到那几个套间里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而且都是穿着黑制服、剃着板寸头的精壮的年轻男子​‍‌‍​‍‌‍‌‍​‍​‍‌‍​‍‌‍​‍​‍‌‍​‍‌​‍​‍​‍‌‍​‍​‍​‍‌‍‌‍‌‍‌‍​‍‌‍​‍​​‍​‍​‍​‍​‍​‍​‍‌‍​‍‌‍​‍‌‍‌‍‌‍​。

走到最里边的一个套间。 年轻人叩响了门,门里传出“请进”。 年轻人推开门:“大哥是找你的。 ”我和小师妹随着年轻人进了屋,对面老板台后边坐着的可不就是当年与我上下铺的“段大耳朵”吗。 他看见了我也看见了我身后的小师妹,慌得他忙站了起来,绕过老板台拥抱我:“哎呀,‘深缸子’老同学,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一拥之后松开我,伸手握住了跟在我身后的小师妹的手:“哎呀! 这不是‘叮当’吗,还是这么靓丽。 ”旁边的我都能感觉到“大耳朵”那双眼睛好像在闪着火花,看来这小子花花肠子果然还没变。 “大耳朵”握着小师妹的手久久不松开,时间长得让小师妹脸都红了。 我看不下去了,上去扯开“大耳朵”的手说:“也不让我们坐下喝杯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大耳朵”甩开我扯着他的手:“你还是那么不明事理,老同学见面我能不激动吗? 坐、坐。 ”说着就把我们让到了沙发上,“小童,沏茶,沏我那上好的普洱茶。 ”领我们进来的那个年轻人一阵忙乎,把一套茶具和沏好的茶放在了茶几上,轻轻地后退出了屋,并把门轻轻地带上。

“大耳朵”冲杯洗茶,程序不差还显得非常娴熟,而他在冲茶过程中不时拿眼睛瞟向小师妹。 我感觉到他的手有些抖动,几次滚烫的水都溅到了他手上,他却毫无察觉。

茶过三盅,话入正题。 段晓明听完小师妹的述说,拍着胸脯爽快地答应下来:“你算是找对了人。 你们先住下,咱们都是十多年没见面的朋友了,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我明天就派人去你们那儿查一下这小子的底细。 ”说着冲门外喊了一声,“小童。 ”年轻人又推门进来了。 “你在附近酒店安排两个标间。 还有,你明天带个弟兄去一下清河市,主要调查一个叫王庆义的情况。 ”“明白。 ”小童转身又出了屋。 “这是我最精干的兄弟,跟了我五六年了,没有他查不清的事情。 ”

晚上“段大耳朵”在酒店设宴招待了我和小师妹。 他出手比大学时阔绰多了,与那时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他要了一瓶拉菲,点了一桌生猛海鲜。 小师妹一个劲儿地说:“太多了,吃不了浪费了。 ”说着小师妹直看我,我明白她想让我劝阻“大耳朵”少点些菜。 我才不阻拦他呢,我明白“大耳朵”是在小师妹面前臭显摆,表明他已是个成功男人。 菜一盘一盘端上来了,我可顾不了那么多,不管上什么菜我一律大筷子一夹填入口。

酒过三巡。 出于职业习惯,我不禁问“大耳朵”:“干你们这行的多吗? 收入如何? ”我的问话正挠在“大耳朵”的痒处,他正想向当年他心中的女神炫耀自己的伟绩。 他借着一口酒下肚,口若悬河地说起了讨债江湖:“略有规模的讨债队伍都不是单打独斗,都是以团体的形式存在,都有一个领袖。 我就是我们团队的领袖。 我们这样的团队明的都是以办公司做幌子,暗里做着‘债务清偿’相关的工作。 要说在咱这省城像我这样的公司不敢多说,总也有两三百家,大都是打着法律咨询、财务咨询、商业咨询等名头的公司,不过我的公司是这些公司里最好的。 ”他有点喝多了,啰里啰嗦地,“我们的业务很是广泛。 ”他掰着指头说,“有银行、有公司、有个人还有官家的政府机构。 受他们的委托,我们开展着代理‘债务清偿’的业务。 具体的佣金,要以这项业务的金额大小、操作难易程度来定。 一般五十万元以下的单子我们还不接,利润太少。 ”他看着惊得张大着嘴的小师妹忙解释道:“师妹别担心,我公司对你的业务是全免费的,老哥我出的是义务。 ”好牛逼啊。 “其实有债务官司的人,首选还是到法院去审理,哪有那么多债务由着你们去接手。 ”我撇撇嘴,提出了疑问。 “你呀,真是书生气十足,当官办报天天在你那象牙塔里养尊处优,怎知这江湖一个漩涡套着一个漩涡,到处都是你欠我我欠你的连环债。 这不你们不也找到了我的门上。 ”“段大耳朵”一杯酒下肚自豪地说。

那晚酒喝得有点儿多了,“大耳朵”没有走,他和我同睡在酒店的一间客房里​‍‌‍​‍‌‍‌‍​‍​‍‌‍​‍‌‍​‍​‍‌‍​‍‌​‍​‍​‍‌‍​‍​‍​‍‌‍‌‍‌‍‌‍​‍‌‍​‍​​‍​‍​‍​‍​‍​‍​‍‌‍​‍‌‍​‍‌‍‌‍‌‍​。 带着醉意,我们聊起了毕业后各自的经历。 刚毕业的“大耳朵”一开始诸事不顺,曾经在酒店端过盘子,办公楼里打过杂,但都干不长。 这些哪是他所要的,他有他的鸿鹄之志,他要的是挣大钱人前显摆。 “直到有一天我在街头打场子耍拳,被一个叫阚叔的看中进了阚叔的公司,自那时起我才看准了自己未来的事业。 阚叔开的就是讨债公司。 ”我不由得替“大耳朵”担心:“违法的事你可不能干,那钱你就是挣得再多,栽进去就划不来了。 ”“大耳朵”嘎嘎地笑着拍着床铺:“真是我的好兄弟,还能替哥哥想着点。 放心吧,我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我办的是正规公司,手下多是大学毕业有文化的,拿着会计证、律师执业证的员工就有好几位。 我们现在用的是文催、文讨,吃不了官司,我们的手法是……”“大耳朵”声音越来越小,喃喃中响起了鼾声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的酒劲也上来了,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住了两天,小童回来了。 那天“大耳朵”陪着我和小师妹吃饭,小童过来要汇报清河之行的事。 “大耳朵”连忙招呼:“坐下边吃边说。 ”小童坐下后让服务员上了一套碗筷,边吃边向他的大哥说起了清河调查结果:“王庆义,男,五十四岁,离异,现任鲲鹏公司总经理……经调查,王庆义确实没有固定资产和财产,是个难剃的头。 ”“大耳朵”听得拧起了眉毛。 小师妹不由得嘤嘤哭出了声,难道这笔钱真的就要不回来了吗? “大耳朵”看着凄凄楚楚的小师妹,不由豪情大发,他的手抚在了小师妹肩上说:“放心,有师兄我呢。 赶明儿我亲自出马,那个老小子就是个铁豆子我也要榨出他二两油。 ”我忙起身站在小师妹身后,把“大耳朵”在小师妹肩上抚摸的手扒拉掉:“对对,有你段师兄肯定事情能摆平。 ”“大耳朵”瞪了我一眼,我也回了他一个白眼。 我不允许他乘小师妹之危吃小师妹的豆腐。 悲恸的小师妹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但对面的小童好像察觉到什么,连忙扒拉一口饭进嘴,低头在餐桌上寻菜,那往下咽饭时的嘴角却带着一丝嘲讽的笑——这两个哥真是的,饭桌上也争风吃醋。

小师妹住不下去了。 她带的是毕业班,放心不下她的学生,她要先回去。 而我与“大耳朵”这两天同屋抵足而眠,每晚与他聊到深夜,我被他吹嘘的过五关斩六将的传奇追债人生挑起了兴趣,不由得想留下来勘察一下这个同窗师兄弟的能力。 同时我也感觉到追债这个行业是个偏门的热点,我想如果深入了解,再写篇报道或许还能得个大奖。

隔天我和“大耳朵”送小师妹回去。 我看见小师妹上车时,“大耳朵”给了她一张卡,小师妹推让:“段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叮当’,这卡你先拿着,给阿姨治病要紧。 等我追回来那笔钱就从那里面扣除,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师兄我的能力? ”“大耳朵”强把卡塞进了小师妹的包里,“记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旁边的我酸得直倒牙,这小子这么多年啦,还能记住小师妹的生日? 真他娘的是个情种啊!

望着车消失在远方,我讥讽着“大耳朵”:“手放下吧,再摇,手就断了。 你小子是不是看着小师妹孀居,又动起了歪心思? 卡里放了多少钱? ”“呸! 谁像你那么龌龊,我是看‘叮当’可怜帮她一把,区区十万而已。 ”

七 商业机密之一

中午“大耳朵”陪我吃饭。 “兄弟你啥时候走? ”刚开吃“大耳朵”就问我。 “你小子真是重色轻友,这小师妹前脚走你后脚就撵我了。 ”我佯装生气地质问他。 “你不是吃皇粮的官人吗? 怎能在我这江湖上长期漂流。 再说我已许诺一定帮‘叮当’把钱追回来,我这不是要亲自出马吗? 没时间陪你了。 ”我忙表态:“我不需要人陪,跟着你就行。 绝不多嘴,只是想长长见识,费用自理,这总行吧? ”他斜睨了我一眼:“‘深缸子’,你小子安的什么心? 探听我们的商业机密吗? 难不成你也想开一个我这样的公司? ”“哪里哪里,听君两夜话,深感你们这一行颇有些传奇色彩和替天行道的意味。 ”我知道这小子爱听恭维话,忙给他戴高帽,同时解释道,“两夜的深谈知道了你小子开这个公司也真的不容易,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我只是想深入地了解一下,报道报道你们的艰辛,也让社会对你们这一行有些认可。 ”他思索片刻:“你小子好大喜功,我见过你小子一篇文章获奖,听说为此你才得以高升贵报的副总编。 是不是又想从我身上索点素材,再中个什么奖,向总编的位置冲一冲。 ”我拍手大笑:“知我者段兄也。 ”“啊呸! 我可没有闲心陪你玩。 ”我忙低三下四地乞求,把上大学时我无私地帮他度过考试难关的事都拎了出来。 他答应了我,第二天跟他到外地调查王庆义那个王八蛋。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他的公司,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办公室了。 小童过来告诉我,他大哥昨天夜里就走了,大哥走时吩咐他负责我的采访工作。 出于对“大耳朵”的了解,这小子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手段,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跟着他的二当家小童。

我跟着小童他们一起上下班,无所事事地坐在给我指定的桌旁​‍‌‍​‍‌‍‌‍​‍​‍‌‍​‍‌‍​‍​‍‌‍​‍‌​‍​‍​‍‌‍​‍​‍​‍‌‍‌‍‌‍‌‍​‍‌‍​‍​​‍​‍​‍​‍​‍​‍​‍‌‍​‍‌‍​‍‌‍‌‍‌‍​。 接连三天都无事,小童他们只是在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在电脑上寻找着什么。

第四天上午九点多钟,小童接了个电话立即亢奋起来,他招呼着手下:“兄弟们干活了,第二套方案。 ”顿时有几个人站起来,从衣柜拿出几套衣服换上。 眨眼间小童和这几个人装束大变,T恤衫半截袖,一个敞露着的胸脯上刺青着一个老虎头,一个露着的膀子上从手腕处盘绕着一条青蛇,在二头肌处昂头吐着红红的蛇信子。 小童穿着格子衫的半截袖,扣子只扣了下边的两个,敞露着多毛的胸脯,脖子上戴了小手指粗的金项链,几人身上还都有斑斑的伤疤,这哪还是陪了我两三天文质彬彬的小童,简直就是一个地痞流氓。 “大哥你是文人没恶相,到地方只管看别吱声。 ”小童也管我叫大哥。

路上小童告诉我,他们盯了半月有余的一名老赖现身了。 他简单地向我介绍了情况,委托人是两位六十多岁的老夫妇,他们是被这家商贸公司的高总以高息回报为诱饵,骗走了老夫妇一辈子的血汗钱七十万。 开始两年利息按时给,三年后就再也没有利息返还。 老两口看着血汗钱如落水沉底的石头,再也没有响声,于是找到高某只要求返本不要利息了。 可是这个高总却说生意连年亏损,连本钱都不想返还了。 老两口再找,他干脆躲得不见了人影。 小童说:“据查那姓高的当年在商贸圈里也颇有些名气,盲目扩大市场急需资金,许了高息回报圈了不少钱。 可是这两年确实亏损了。 ”我问:“那他能还这些人钱吗? ”“这姓高的还有些门路,生意还在做。 虽不能还所有人的钱,但还这对老夫妇的钱却绰绰有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其他人的钱呢? ”我问。 “谁管那么多,他们又没有委托我们。 ”

到了城市的新区一栋写字楼下,小童带着三名手下乘电梯直奔高某公司所在的楼层,推开公司的门扬长而入。 我拉开了几步跟在他们的身后。 一位梳着马尾的年轻漂亮的女孩迎了上来,堵在门口低声下气地对小童说:“大哥,高总今天真的不在,您看他办公室的门都锁着呢! ”小童看了看通过雇员办公室才能到达的经理办公室,笑道:“没事儿,我们在这儿等他。 ”说着拨开堵门的女孩,引着手下晃着身子进了办公室,找个座位坐了下来。 我远远地看着,在我们一行人进门前这里正在接待两名客户,公司的客服正与他们谈得火热。 看到小童一行人的装束,公司的雇员一时被镇住,没人再出声说话。

过了片刻,见小童一行人未有动作,公司的雇员们开始继续手头的工作。 小童给手下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忙掏出一支烟给小童递上,其他人也都点上了烟,开始吞云吐雾。 漂亮女孩好像是办公室的小头目,她又走了过来,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志说:“大哥,我们办公室是不许吸烟的! 请大哥遵守。 ”小童瞥了一眼墙上的禁烟标志,把脚上的皮鞋一甩,将臭烘烘的脚伸到了对面的办公桌上,从手包里掏出一沓欠条,指着经理办公室,一变脸,冲着漂亮女孩粗声吼道:“你们高经理五年前欠了我们七十万! 把我们公司都给拖垮了! 你在我面前臭讲究个屁! ”说着又冲上门咨询的那两名客户嚷道,“你们有眼无珠,跟这种人合作,不坑死你们才怪! ”两名客户听闻,忙向小童询问详情。 小童口若悬河述说高某借钱是个孙子、还钱是爷的德性。 两位客户稍一商量,迅速起身离开。 女孩也被吓得两眼含泪,躲得远远的不敢沾他的边。

半个小时后又有客户进来,小童又以同样的方法撵走了客户。 几次三番,前台电话响了,那位漂亮的女孩接过电话后抹了一把眼泪又走了过来:“大哥,求你别闹了,你给个银行卡卡号,我们高总说了,钱实在有点儿紧,下午五点前会先打十万,剩下的三天内一定凑齐。 ”小童冲着女孩吐了个烟圈:“早这样不就好说了吗? 那个谁,把卡号给这位小姐。 ”女孩皱眉侧身用手扇着面前的烟雾,接过小李提前准备好的小纸片,那上面有小童的银行卡卡号。 小童看着女孩走向旁边去打电话,大声说:“哥儿几个,我们今天就在这儿等,钱到账我们再走。 来来来,打几圈混混时间。 ”几个人拉开几个凳子一张桌子,就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大呼小叫地打起了拖拉机。 十一点未到,小童的手机传来了银行信息,十万块钱到账。

小童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哥儿几个今天收队。 ”说着又冲经理室高声说,“我们也不是来一次两次了。 你是个聪明人,剩余的款项最多再宽限你三天,别让你的名声彻底臭了! ”说着一行人晃着膀子出了高某公司的门。

出了写字楼,我紧走几步追上了小童不解地问:“那姓高的就在办公室,你也知道,为啥不当着那几个客户揭穿,好好敲打敲打他? ”小童笑道:“大哥,咱不能太让人家没脸,万一混不下去,给咱死扛或玩儿消失,咱不得更劳心费神,咱可是生意人。 ”

三天的期限一到,老夫妇的欠款全部到账。 老夫妇千恩万谢地拿着钱走了,按事先约定好的,“大耳朵”的公司也入账十四万元。

八 商业机密之二

当天晚上,小童在酒店摆了庆功宴。 我也被邀请在座,因是“大耳朵”的同窗,被小童他们摁在了主位。 宴席上“大耳朵”的部下大口酒大块肉觥筹交错,不多久小童他们就都有些微醺了。 我呷了一口酒,借着酒劲儿我问小童:“听说由于讨债公司恐吓、绑架、扣押人质、扰乱秩序等事件频繁发生,严重影响了社会稳定​‍‌‍​‍‌‍‌‍​‍​‍‌‍​‍‌‍​‍​‍‌‍​‍‌​‍​‍​‍‌‍​‍​‍​‍‌‍‌‍‌‍‌‍​‍‌‍​‍​​‍​‍​‍​‍​‍​‍​‍‌‍​‍‌‍​‍‌‍‌‍‌‍​。 公安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早就联合发布通知,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开设讨债公司。 你们这不是顶风上吗? 那是咋开起来的? ”

小童旁边的小李抢着回答:“哥,你说的我们都知道。 我大哥就是学法律的,组织我们学习过国家经贸委、公安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联合发文,取缔各类讨债公司,禁止非法的民间讨债。 后来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推出了五种新职业,商账追收师名列其中,但讨债公司仍不合法。 所以我们公司是以商贸咨询公司注册的,其实我们干的就是商账追收师的活儿。 大哥也一再告诫我们,我们是刀锋上行走的人,决不允许我们动粗,只允许进行文讨。 ”

“文讨? ”我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这难道就是这次对高某公司进行的讨债方法。 ”小李笑了:“这只是其中之一。 我们讨债的方法多了去了,社会上都觉得我们讨债的都类似黑社会,实际上我们也是有方法的,并没有太大的风险。 一般讨债我们第一步是先礼后兵,和和气气商量着还钱。 第二步是找熟人施压。 第三步就是膈应他们,比如看看他们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等他们正在工作的时候,去找他们的合作老板或者朋友,搅他的局。 如果当事人跑路了,那也没关系,如果他通电话更好,我们有各种手段找到他。 ”

小李是个爱说的人,不由我发问就说出很多讨债的故事。 “那次,一位家住梧桐小区的郭先生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程。 程称手头紧,需十五万元救急,与郭先生签订了三个月的借款合同,并约定了较高利息。 当两个月零几天过去时,程便将本金连同约定利息提前还到郭先生的账户上。 过不久,程又提出向郭先生借钱。 郭先生一盘算,上次程等于用了两个月的钱付了三个月的利息,本金又提前一个月盘活,赚大发了! 于是,第二轮三十万元的借款顺理成章地被借出……一段时间后,程和郭先生已成了打过半年交道的朋友。 第三次借款,程张口借八十万。 可等到还款日,郭先生找不到程了,只能找到我们。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程,原来他住在另一个城市。 于是我们不停地给程和他的妻子打电话,称如果不立即还款将采取非常手段,程和妻子顶住我们的压力,称没有钱也决不还钱! 我们用技术窃取了程的通话记录,将近期与他联系的亲朋好友的电话打了个遍,先后有好几位朋友给程‘捎话’。 我们甚至知道程三岁孩子的名字和所上的幼儿园,还在儿童节当天给幼儿园孩子的老师打电话。 程终于顶不住了,很快就妥协把钱还给了郭先生。 ”“你们这可是严重扰乱了他人的生活,是犯法的。 不怕债务人报警吗? ”我问。 小李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债权人是冤大头,咱怕啥? 一般经济纠纷只要没出现暴力,没发生治安案件,警方是不会插手的。 ”

小童忍不住了,也说起一件他刚出道的往事:“那还是我刚跟着大哥干的时候,大哥带着我来到位于北环附近的一个小区。 大哥说,这家之前他去过两次,老头好厉害,带我去见识见识。 大哥向我介绍情况,委托人是个生意人,两年前借了三十万元给朋友苏云购房,一年后到了还款日却联系不上苏云了。 一问身边的朋友,才发现苏云不只是借了他的钱,还借了另外好几个朋友的钱,现在大家均联系不上苏云。 现在委托人急需这笔钱做周转资金,万般无奈他才找到了大哥,希望能挽回些损失。 大哥经过调查,苏云现在外地谋生,家中买的那套房子落户在他父亲名下。 于是,大哥带着我这个刚入行的新手登门催债。 大哥告诉我,这次他要用奇招,用‘法律’这剂猛药治治他。 嘱咐我看他眼色行事,到时配合一下,又交代了一番说辞和应对事项。 门被敲开,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 他见门口站着我们的大哥和我,脸色骤变,一顿臭骂:‘你个兔崽子! 不好好在家孝敬爹娘,又带着小弟出来混社会啊? ’‘大伯,我也想在家孝敬双亲,可也得有钱孝敬啊! 我这帮人讨债也是挣钱养父母啊! 大伯,您就指望着你儿子跑到外地躲债啊? 那将来谁来孝敬您养您老呢? 大伯你把钱还了,我再不登你门,你儿子也能回来伺候您。 老先生怒目圆睁高声喝道:‘我和那小子早就不来往了,他不是我儿子! 他欠的钱找他去,与我无关! ’说着就要关门。 我们大哥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把脚插在门缝中,‘哎呦’一声呼痛。 这时,屋内跑出一个老太太,惊声连呼:‘怎么了? ’由于动静过大,楼上楼下已有不少邻居在关注。

大哥对老太太解释说,自己是苏先生欠债人的朋友,知道苏先生借钱买房子是孝敬给二老的住房,但苏先生借钱不还触犯了法律,今天特意请来个律师给二老解疑。 说着大哥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忙挺挺胸上前说:‘知道苏先生不是有钱不还的人。 可他把朋友圈的钱全借了一遍! 有上百万……’‘胡说! 他就借了六十来万! ’老太太截住了我的话。 我又上前一步说:‘二老,其实苏先生的行为已经涉嫌诈骗了。 苏先生不还借款玩失踪的行为会为他带来牢狱之灾。 而且他借的这笔钱买来的这套房子,将会被法院没收拍卖还给受害人​‍‌‍​‍‌‍‌‍​‍​‍‌‍​‍‌‍​‍​‍‌‍​‍‌​‍​‍​‍‌‍​‍​‍​‍‌‍‌‍‌‍‌‍​‍‌‍​‍​​‍​‍​‍​‍​‍​‍​‍‌‍​‍‌‍​‍‌‍‌‍‌‍​。 ’

老太太听完我的话后,明显地有了惧怕的表情。 她与老头子交流一番后,将我和大哥让进客厅。 老头称儿子临离开时有过交代,若有人找他要钱,一律轰走。 老太太心细,要我们把欠条拿出来,她要拍成照片发给儿子,核实完后再联系我们,并留下了手机号。

走到楼下,大哥告诉我,姓苏的父亲文化程度不高是个混不吝,母亲是小学退休教师懂点事理,但遇事总是把老伴推在第一线,此次把苏的“罪行”上纲上线才扳回了这一局。 大哥说他并不知道姓苏的到底欠了多少钱,但要想镇住苏的父母,只能这么说。

果然没两天苏的父母联系了我们,再进门桌上已堆放了整整三十捆百元钞。 大哥把借条递交给老太太,慌忙把桌上的钱塞进了随身带的包中。 老头鼻子里哼了一声:‘装吧、装吧,可惜了我大半辈子的血汗钱。 ’老太太白了一眼丈夫:‘你就别嘟囔了,咱这不是出钱替儿子免灾吗。 ’我和大哥再次离开了这栋楼房,大哥不由得说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晚小童他们说了不少追讨的故事。

九 小童的前世今生

庆功宴后我和小童他们不觉间就亲近了不少,毕竟比他们大几岁,又是他们老板的同学,他们都称我为哥。

办公室的电话不断,几乎都是往外打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那天我看见小李抱着电话打了一个上午,有时哀哀乞怜好像自己马上就没有饭吃了,求对方还钱; 有时又声嘶力竭,那恶声恶气的声音听得我浑身发悚,直起鸡皮疙瘩。 那天中午吃盒饭时,我特地与小李同桌,边吃边聊起了天。 听小李说,他今年二十三岁,是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新员工,过去在建筑工地是个架子工,进了公司就被童哥安排为公司的电话催款员。 我夸他:“你的声调那么丰富,如果单听声音和演员不相上下。 ”小李不无得意地说:“童哥当时就是听了我的声音才招聘我进的公司。 ”我又担心地问他:“这么拼嗓子,小心嗓子劈了。 ”“没事儿,公司免费提供胖大海冲水喝。 ”小李告诉我,他每天的工作流程是上午八点十五分赶到公司,向童哥汇报前一天联系上了多少个欠款人,有几名欠款人有还款意向,有几名欠款人失联。 之后童哥会根据我的进度,重新配发当日的工作量。 八点四十五分,他会调出重新整合的欠款人信息并开始拨打电话,中午除了一小时吃饭时间,就是打电话,一直打到下午四点半下班。

我好奇地问他:“有没有遇到难缠的主儿。 ”“当然有,遇到难缠的欠款人,一通电话就要打一个多小时。 还有那强横的恶主,听我说个开头就直接骂开了。 得,为了钱我就得狠下心来和他们对骂,一天电话打下来嘴都说歪了,没几个月还出现幻听。 好在工资不少,不受刮风日晒的苦,每月基本工资加奖金也能拿个五六千元。 ”小李很知足地咧嘴笑了。

小李扒拉完最后一粒饭粒,端着他的大茶缸,咕咕咚咚灌了几大口胖大海茶,又去打他的电话去了。 毕竟挣钱是硬道理啊! 没想到“大耳朵”的管理还蛮先进的嘛。

晚上我请小童喝酒,酒酣耳热时我和小童拉起了家常。 我向小童讲起我上大学时的经历,讲起我与“大耳朵”的交情,讲起了我在大学收获的爱情。 当然没有讲与“大耳朵”那场为“叮当”大打出手的糗事。 其实这是我当记者时练出的采访技巧,用我的亲身经历来换取对方的人生经历,丰富我的采访笔记。 小童果然入彀,又一筷猪耳朵入口,他也打开了话匣子:“哥,你不知道我从小就聪明学习好,大学考的是个211学校,大学毕业我又顺风顺水考进了一家商业银行。 我那时心高气傲,把我的目标定为支行行长。 商业银行活多心累,常加班加点,而且还有储贷的任务。 但我年轻,我把这些都当成了人生磨炼,下班的业余时间我都用来跑储贷业务,一时勤奋业务量大增,在行里多次受到主管行长的表扬。 我也洋洋自得,逐渐瞧不上同事,总觉得他们都是庸碌之辈,唯有我才是高飞的大鹏,甚至感觉科长的位子正在向我招手。 商业银行的工资是跟着业务挂钩,没到三年我就买了房还买了车,虽然是两居室的小户型,车也是低价车,但还是有一个漂亮的女同事看中了我的勤奋和未来,向我频送秋波。 那火辣辣的眼神不久就让我陷入了热恋的情网。 ”听着我都替小童高兴,但我不解地又问小童:“那么好的前程,你怎么又跟‘大耳朵’干起了追讨债务的行当? ”

小童一时无语,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又一杯酒下肚,说起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人真是应该低调。 有天我无意中听几个同事在那低声说起一个客户,这个客户是一个地产商,他急需贷一大笔款项进材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私下里我立马就与这个客户联系,挖了同事的墙角,做成了一单大额贷款业务。 这个客户出手大方,还给了我一笔不小的佣金。 年底我又受到了领导的表扬,还领到一笔不菲的奖金。 又过了一年,突然爆发了民间借贷危机,人民币兑付的危机很快波及到我所在的商业银行​‍‌‍​‍‌‍‌‍​‍​‍‌‍​‍‌‍​‍​‍‌‍​‍‌​‍​‍​‍‌‍​‍​‍​‍‌‍‌‍‌‍‌‍​‍‌‍​‍​​‍​‍​‍​‍​‍​‍​‍‌‍​‍‌‍​‍‌‍‌‍‌‍​。 行里开始收紧银根,命所有信贷员追讨到期的欠款。 我找到了那个地产商。 当我向他讨要贷款时,我才发觉他是一个无良商人。 他请我吃饭,请我泡澡,请我K歌,但一提钱字,就愁眉苦脸说出一个词——没钱。 我调查过,知道他有钱,我说出了我的调查结果。 他嬉笑道:‘老弟,我给你的佣金可不少啊,那可不是我现在就还钱的时间。 ’我哀求他:‘行里逼得急,你先还我,我以后再贷给你好不好。 ’‘不好,你少给我玩里哏楞,钱还回去我还能再贷出来吗? ’瞧着他满脸的得意和赖皮相,我恨不得一拳砸过去,砸在他的脸上。

“一拖就是小半年,我们支行的主管行长找我了,我这笔大额贷款要是成了烂账,我将面临银行的起诉,还会有牢狱之灾。 银行是多么无情的地方,恐惧使我不顾一切地只好再去逼他。 逼急了的他翻脸说:“你到法院告我吧! ”我早就听老同事们说过,要账千万别走法律途径,走法律途径追债太费时间和精力,还很难要得回来,一场经济纠纷的官司往往能拖好几年,何况我还有短处捏在他手上。

“我感到了同事们讥笑的眼光,忽然明白了,我钻进了同事做成的圈套。 我的那个漂亮的女友也开始躲得越来越远。

“副行长召见了我,他冷冰冰地命我停职不干其他业务,专要贷款,并规定了期限。 并说,到时再要不回来,行里真要到法院起诉我。 我被行长训蒙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副行长的办公室的,只记得临出门时,副行长走到我背后,抚着我的肩说:‘小童,别怪我,上边也在逼我,到时你要不回这笔贷款,我也要受撤职处分。 ’

“时间对我来说越来越短了,那个老板却失踪了,那段时间我死的心都有了。 我的前女友忽然又打来电话,她告诉我:‘你去找一个叫段晓明的,他能帮你追讨回贷款。 ’‘段晓明能帮我追回贷款? ’我怀疑地问前女友。 ‘听老同志说,段晓明是个专业的讨债人,过去咱行里也有同事贷款成了呆账要不回来,就是找的他。 ’

“我找到了段晓明。 他答应帮忙要回贷款,但他的要价也实在太高了。 我当时走投无路了,只好饮鸩止渴。 段晓明果然厉害,不知他用的什么办法,真的帮我讨回了贷款。 贷款还给了行里,但我的车子和房子还有我这几年的存款全都成了段晓明的佣金。

“银行是回不去了。 我突然想到,段晓明那里来钱快,我不如跟着他干。 就投奔了他,那时他在草创班子,就收留了我。 从此他成了我的大哥。 ”

小童又喝了一杯酒:“大哥教我如何讨债,教我如何规避风险。 几年下来,我们公司有模有样了,我成了大哥的好助手,大哥也视我如兄弟。 后来大哥把招聘和管理也交给了我。 我们招聘的人必须满足几个条件——男性,身高在一米八以上,最好膀大腰圆,服从他的领导,有口才,会演戏。 我们必须要在讨债的时候,在人数、声势上帮委托人瞬间震慑住对方! 这以后大哥在公司给了我股份,我现在又有房子和车了。 ”

我听得感慨万千,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这小子十多年未见,倒还修炼成了赏罚分明的优秀管理人才,拢了一班弟兄共闯江湖。

我试探地问小童:“你们的公司如何揽活,都用什么手段? ”小童对我开诚布公地说:“哥,我们公司通过网络、小广告等渠道宣传自己,当然也有雇主口口相传来联系活儿的委托人。 我们会和债权人具体沟通案件情况,一般会根据债权人的描述来判断这个案子能不能接手。 一般来讲,能找到借款人或者有相关的凭证,催讨公司才会帮忙去催讨,有把握就接,没把握的话不管回报有多丰厚都会放弃。 我们也不接债务关系不明晰的案子。 每个案子都有特殊性,对每个案件都要对症下药。 我们在催讨时会分析债务人的社会背景、性格喜好以及活动规律。 对方怕什么就整什么,有什么弱点就抓什么。 但我们绝对使用合法的方式为委托人追讨债务,不会给委托人带来任何麻烦。 为了委托人的安全,事先会签订相关合同,出了事儿由公司负责。 ”

小童又喝一口酒,颇有点儿行侠仗义地说:“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欠债要不回来,肯定会想办法挽回损失。 当找到我们介入时,就是曾经的好朋友,也已是双方撕破脸皮的时候。 我们介入,你敢欠债不还,我就敢死磕到底,咱这是替天行道。 过去圈里惯用的讨债手法,红色油漆家门上写大字,但这违法。 我们现在改用打印纸糊满大门,纸上满是债权人的辛酸控诉,再辅助于狂轰滥炸式的电话骚扰,拿着借条橡皮膏般黏上欠债人,天天派人往债务人公司或家里跑,软磨硬泡地跟,让对方烦不胜烦,不怕他不就范​‍‌‍​‍‌‍‌‍​‍​‍‌‍​‍‌‍​‍​‍‌‍​‍‌​‍​‍​‍‌‍​‍​‍​‍‌‍‌‍‌‍‌‍​‍‌‍​‍​​‍​‍​‍​‍​‍​‍​‍‌‍​‍‌‍​‍‌‍‌‍‌‍​。 ”

“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我又提问。

“哥,你可真问到点子上了,我们过去最怕的就是债务人跑路,我大哥引进了现代技术进公司,暗地里给债务人车辆安装GPS定位等技术手段; 引进了手机实时监控摄像头,还有庞大的人脉资源,有工商、税务、网络甚至还有警察为公司提供寻找失踪企业和个人、寻找逃逸的债务人、核实债务人转移的资产、存款和其他财产。 ”

我也抿了一口酒,猎奇地问起小童:“过去我听说讨债人都是刀尖儿上跳舞,风险越高利润越大,讨债的人往往会拿着棍棒、揣着刀子去要账,打架斗殴、扇耳刮子、关黑屋子这样的事也是常事。 ”

小童笑了:“哥,你知道得蛮多的嘛。 说实话我们追债人可以说是与债务人天天斗智斗勇,在实际操作中软暴力追讨难以避免。 干我们这行都会打法律‘擦边球’,风险难免没有。 像哥说的那种打架斗殴、扇耳光、扣押人质关黑屋子的事儿,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 当然一些经验丰富的老赖也会有对策,他们会先采取羞辱和殴打等方式激怒我们,逼得我们也会采取一些手段保护自己,但决不会留下明显的把柄,比如会用偷拍设备留下讨债时的影音数据,万一对方报警,产生纠纷时我们也好有个证据,打官司也不怕……”

那晚我和小童都喝多了,我大着舌头问小童:“兄弟,你这也算事业有成,媳妇说好了没有? ”小童甜蜜地一笑:“闺女都两岁了。 ”“媳妇在哪儿工作,人一定很漂亮吧。 ”小童一口干尽杯中酒:“我又有房和车时,我那位银行的女友就又回来了。 唉,女人哪,都是金钱的崇拜者。 ”小童突然问我:“听说我大哥在大学时有个美若天仙的恋人,两人曾爱得如痴如醉,但那个恋人因为我大哥没钱,恋到我大哥毕业时又与我大哥分了手。 ”“兄弟你怎么知道的? ”我颇有点儿惊讶,“大耳朵”是这样给他的小弟们说过去的往事。 “大哥一次与我喝酒,喝醉时告诉我的。 别看我大哥如今有了钱,也有女子喜欢他,但我知道大哥心中郁闷,到现在他都未娶女人进门,心中还是念念不忘他的初恋情人。 ”小童真的喝醉了,他趴在了桌子上,半边脸沾满了汤汤汁汁。

小童的话令我震惊,这个“大耳朵”十多年过去,老大不小的不婚不娶,难道他还真是个情种不成。

十 硬性讨债出事了

我告别了小童他们返回了小城,连熬了几夜把这次经历粗略地写了出来,并发给了远在海外的瞿红。 瞿红当即回文,对我深入生活予以表彰,对我观察细致予以肯定,但对素材略有否定,不是主流难上报纸引起轰动。 瞧着回文我偷偷地乐,瞒天过海之计大获成功。 其实我把粗糙之文发给妻子并不是向她表功,我只是想告诉她,我真的是去采访,省着我家那位多心,盘查起来没休没止。

处理完家务事,我蒙蒙眬眬刚刚进入梦乡,手机铃声就把我唤醒。 我以为还是瞿红,不免有些烦躁,闭着眼睛摸过手机,不无牢骚地说:“达令,你瞧瞧时间,有话能不能明天再说。 ”手机那头沉寂了一下,忽然传出了抽泣之声:“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师妹的声音。 我顿时一惊,睡意全无,忙问:“出了什么事? ”抽泣中的小师妹哽咽着告诉我:“段师兄他出事了! ”

天亮了,我拉着“瘦猴”载着小师妹开车同赴省城,车上小师妹把经过告诉了我和“瘦猴”。

那天王庆义突然到学校找她,他告诉她,要一次性地把钱全还她。 她看着满脸苦兮兮的王庆义都有点儿蒙了,这哪儿还是过去的王庆义。 她不知怎么就被王庆义拉到了银行,他在柜台上真是把欠她的钱全转到了她的账号上。 转完账的王庆义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后递给她,说:“求你了,告诉他我还清你的钱了。 ”她莫名其妙地拿起了王庆义给她的手机,手机那头传来了段师兄爽朗的声音:“呵呵,是‘叮当’吗? 那个姓王的把钱全还你了吗? ”我回道:“钱王庆义还了。 ”“好,把手机给姓王的。 ”我把手机还给王庆义,他拿过手机摁在耳朵上,连连说:“好好,明白了,明白了。 ”说着连跟我打个招呼都没有,就急匆匆地走了。

欠款归还的喜悦使我忘记了一切。 我匆匆地回了学校,那天的课我讲得格外顺畅,同学们下课对我说:“林老师你今天的课讲得超棒。 ”到了晚上我才想起应该感谢一下段师兄,还要找段师兄要个他的账号,我要把段师兄借我的钱还给他。 便拨段师兄的手机,可手机那头不是忙音就是断线,一直打不通。

那晚上兴奋的我一直睡不着。 我在算这些钱,计划给母亲换个更好的医院,一定要把母亲的病治好。 夜深了,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看手机显示的号码是段师兄,接听正要说声谢谢,那头却传来了一个陌生而且冰冷的声音:“你是谁? ”我反感地反问他:“你是谁? ”“我是上海公安局的。 ”接着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最后告诉我:“段晓明犯了绑架罪依法被拘留了。 ”我慌了,没看时间就给申师兄打了那个电话。

“瘦猴”听得连连摇头:“这个‘大耳朵’,亏他还学过法律,怎么干出了违法的事儿。 ”

我们赶到省城,我领着他俩一头闯进了晓明商务咨询公司的门。 屋里还是照常忙碌着,战场一般语气强横的电话声砸在墙上来回地回响着。 小童见了我们迎了上来,他领着我们进了里面的套间,门关上了,嘈杂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我焦急地把“大耳朵”出事的事儿告诉了小童。 小童面色沉静如水,我顿时明白了,“大耳朵”的事小童全都知道。

小童给我们每人倒上茶水,然后向我们说了事情的原委:“大哥他答应了这位女士的委托,一定帮她追回欠款。 为此专门安排我前去调查,通过各种手段,我调查的结果是负债人已离异独身在外打拼,他身上确实没有钱财​‍‌‍​‍‌‍‌‍​‍​‍‌‍​‍‌‍​‍​‍‌‍​‍‌​‍​‍​‍‌‍​‍​‍​‍‌‍‌‍‌‍‌‍​‍‌‍​‍​​‍​‍​‍​‍​‍​‍​‍‌‍​‍‌‍​‍‌‍‌‍‌‍​。 我把情况向大哥汇报,大哥不相信这个精明透顶的老赖真的会净身出户。 他告诉我不要再管这个事了,他要单独处理这件案子。 大哥独自去调查,很快传回了消息,那个老赖是假离婚,为的就是躲避债务,他欠的不只是这位女士一个人的钱。 这个老赖的老婆在当地就有两套房子,还有大笔存款,是个富婆。 老赖有个独生子在上海工作,他老婆在上海帮他儿子带他们的小孙女。 老赖时常去上海看他的老婆、儿子还有他们的小孙女。 老赖和小孙女亲得很,一去就带孙女逛公园、吃大餐,形影不离。 大哥找到了这条蛇的七寸,他要从老赖的小孙女身上下手,便绑架了王庆义的小孙女,钱到账他归还了王家的小姑娘。 但王庆义的儿子在小女孩失踪时就已报警,警察在我大哥送孩子时抓了他。 王庆义本来想息事宁人,可他儿子一定要把我大哥起诉到法院。 法院以绑架罪把我大哥扣押,择日审判。 ”

“瘦猴”听了,瞥了一眼小师妹,问小童:“这是犯法,要坐牢的,你们事先怎么就不劝劝他。 ”小童垂下了头,说劝过他:“我问:‘大哥你教过我千万不要碰底线,这可是咱这行的底线呀。 ’他却说:‘顾不过来了。 ’我不能让大哥独自行事,我要去帮他一把,大哥说他一个人能对付得了,坚决不让我去,只是吩咐我看好公司。 现在想起来,大哥是不想让我也卷进这个漩涡。 ”我听得目瞪口呆,小师妹已在那边抹上了眼泪。

那天我们在段晓明办公室坐到了天黑,我们商量的结果是,明天我和小师妹、“瘦猴”就奔赴上海去见“大耳朵”,“瘦猴”做“大耳朵”的辩护律师。 小童也自告奋勇地表态,他不会置身事外,把公司安顿一下就带几个人也去上海声援我们。

上海拘留所的会见室里,我们见到了“大耳朵”。 他瞧见我们挤挤眼笑了,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一点儿没有被关押的狼狈样。 小师妹一把攥住“大耳朵”的一只手,嘤嘤哭着说:“师兄你吃苦了,谢谢你,谢谢你! ”“大耳朵”也把手捂在小师妹的手上笑道:“苦啥,我累了,我到这里来就是想歇歇脚。 ”“瘦猴”忍不住了:“时间紧迫,谈正事。 ”说着冲我使个眼色,我忙把小师妹劝出了会见室,让他们俩谈正事。 等我再进入会见室时,听到“瘦猴”咬牙切齿地说:“我的律师费你小子可得全掏不打折,还有‘叮当’的咨询费也得你小子出。 ”“大耳朵”笑着回道:“好,你算算有多少钱,我让小童一并给你。 ”

出了会见室,我揪住“瘦猴”的耳朵:“你个‘瘦猴’真是钻到钱眼儿里了,你小子两头吃呀。 师妹的咨询费不是我出吗? 你咋还找‘大耳朵’要呀! ”“瘦猴”斜了我一眼:“就你那几个死工资,勉强养家糊口,我怎能忍心下手。 ”听着“瘦猴”的话,我心头一热,揪着“瘦猴”耳朵的手就松了。 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不杀贫。 但我又为“大耳朵”抱屈,埋怨瘦猴道:“都是同窗相煎何太急,他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忘了算计他的钱。 ”“瘦猴”冲我诡谲地一笑:“他这是自找的。 ”看着我莫名其妙的样子,他向小师妹那边努努嘴附耳悄声说道:“他这是自甘入狱在演戏,他想抱得美人归。 ”我顿时恍然大悟,这个“大耳朵”出的又是偏锋剑。 “瘦猴”言犹未尽,忿忿地说:“这小子有的是不义之财,不敲他一笔我冤得慌。 ”

十一 好事难成双

开庭了,对方律师把小师妹也连带起诉,让小师妹也成了被告。 对方律师说:“不能因你是债主身份,便采用不当甚至违法手段去达到目的。 催讨机构在催讨过程中,若以不正当手段窃取公民个人信息和带来不必要的人身、财产损失,从而产生民事、刑事责任,委托人也要担责。 这就好比‘雇凶杀人’并不能免于谋杀罪,委托人作为债权人同样不能免责。 ”

“瘦猴”为林玲辩护不知情,都是段晓明自己的自发行为,与林玲无关。 法官通过调查取证,小师妹确实不知情,她被法庭宣判无罪。 “瘦猴”又力辩“大耳朵”无罪,他在法庭上说:“段晓明是林玲的未婚夫,瞧着未婚妻家中有病母急需钱,情急之下不得已才采取藏匿小孩的行动。 ”法官询问林玲:“段晓明是否是你未婚夫。 ”小师妹红着脸答应说:“是。 ”我看见“大耳朵”听着小师妹的话时看了一眼“瘦猴”。 “瘦猴”在“大耳朵”看向他时,冲他挤了一下眼,“大耳朵”咧嘴笑着点了下头。 我明白他这是在谢“瘦猴”这个红娘。 “瘦猴”又辩护说:“段晓明从大学时就恋着林女士,一恋就是十几年,眼看就要好事成双。 但看到未来的岳母被疾病折磨,看着心上人日渐憔悴,当他得知未婚妻有笔数额巨大的欠款未还,于是上门找到欠款人催讨,在多次催讨未果的情况下,他万般无奈只好铤而走险。 ”“瘦猴”说,“段晓明虽然藏匿了孩子,但他并未虐待孩子,不仅好吃好喝,为了孩子不哭闹,还给孩子买了不少玩具,在得知欠款人把钱还给未婚妻后,立即归还了孩子​‍‌‍​‍‌‍‌‍​‍​‍‌‍​‍‌‍​‍​‍‌‍​‍‌​‍​‍​‍‌‍​‍​‍​‍‌‍‌‍‌‍‌‍​‍‌‍​‍​​‍​‍​‍​‍​‍​‍​‍‌‍​‍‌‍​‍‌‍‌‍‌‍​。 ”我注意到“瘦猴”用的是藏匿一词,而不是绑架。 “瘦猴”口吐莲花的一番说辞,把旁听席上的陪审员和法官都说感动了。 再加上小童领了几个人老在王庆义儿子家附近转悠,让王庆义儿子心里慌慌的,他再也经不起女儿丢失的痛苦熬煎。 而且他从法院得知,确实是他父亲有错在先,真把这帮人逼急了,他们啥事干不出来? 穿皮鞋的总是怕穿草鞋的,于是他们全家商量后,王庆义的儿子主动向法院提出了撤诉。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由当事人所能做得了主的了。 法律是无情的。 不管“大耳朵”是藏匿还是绑架,王庆义的小孙女被大耳朵带走,与家人失去了联系,其家人也受到了威胁。 法院仍判了“大耳朵”两年刑期,对于绑架罪来说,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大耳朵”被收监了。 “瘦猴”律师所里有事匆匆地先走了。 小师妹买了一大包日用品拉着我去探监。 我看见小师妹眼红红地看着玻璃那边的“大耳朵”说:“师兄如果你还爱我,你出来我就嫁给你。 ”“大耳朵”笑了。 我瞧着他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露出了满嘴牙。 探视即将结束,我让小师妹先上车等我,我跟“大耳朵”还有几句话说。 小师妹先出去了,我咬牙切齿地对着“大耳朵”说:“你可真是无奸不商,这下你坐完监就可以揽得美人归了,好好的一朵鲜花就插在你这堆狗屎上了。 ”他鄙视地瞧了瞧我说:“‘深缸子’还记得我们当年打架的事吗? 其实当时我看得明白,‘叮当’其实喜欢的是你。 我当时只是想揍你一顿出出气就退出,可你放着鲜花不摘,为了事业投进了官家的怀抱,我鄙视你,我才是对爱情从一而终。 ”他挺挺胸脯自豪地对我说。 我撇撇嘴:“可你用的也不是什么正道,净走偏的斜的,这次你是不是故意犯罪入狱献忠诚啊? ”“你嫉妒了? 我用的就是剑出偏锋,让‘叮当’从心里爱上我。 ”我起身大声喊:“祝福你‘大耳朵’,你成功了! 你摘走了我们众同窗心底藏着的这朵花。 ”“谢谢! ”他笑了,他的笑里满含着得意、甜蜜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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